5眼前一黑昏过去之前,我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是蒋延松心疼地抱着江书意离开的背影。
再睁眼,入目一片雪白。
仍旧是熟悉的消毒水气味。
“你醒了?”
护士确认我没事后,唤来了医生。
“唐小姐,你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流掉了。
紧急情况,我们只能先给你做了清宫手术。”
“你那紧急联系人怎么回事,打了好几次电话都直接挂断了。”
我在手术承诺书上面补上了自己的名字,。
等到医生护士走了之后,我摸着平坦的小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。
这个孩子,是上天赐给我期盼了七年的礼物。
预约流产手术之后,我的手曾经无数次放在了取消的按钮上,纠结不忍。
直到最后,我也还没下定决心要真的打掉他。
我甚至在想,一个单亲妈妈给他足够的母爱来代替缺失的父爱的可行性。
可是,孩子还是没能留住。
或许他也不想出生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吧。
孩子,若有来生,一定要投胎到一个和睦友爱的家庭。
安心在医院躺了几天,出院的时候我看了眼通话记录。
心下了然,蒋延松是真的生气了。
但那又怎样呢?
我不再迟疑,联系了业内知名的离婚律师起草离婚协议。
几天没回家,蒋延松也并未关心我在哪里。
或许哪天我真的失踪了,他也不会察觉吧。
接下来的一个月,我都没在家里看见他。
我也乐得轻松自在,请了营养师上门为自己调理身体。
这天夜里,我翻来覆去睡不着,便起身开始收拾东西。
这个家,我应该待不了多久了。
我打开了衣帽间的保险柜,里面是这么多年来我最珍视的东西,几乎全部和蒋延松有关。
恋爱三年,结婚七年。
他在我的人生里面占据着不可或缺的位置。
我摩挲着那张过了塑的电影票,心里百感交集。
我还记得那是我们刚确定关系的那几天。
那个时候的我,还是南梧市著名的财经记者,因为工作外派去了其他城市采访一个重量级的人物。
我记得那天是我的生日,下了很大的雪。
蒋延松原本定好了机票说要过来陪我过生,但因为这场突变的天气,所有航班都停运了。
他说定了两张连座的电影票,就当是他陪我看电影了。
我心里有些难受,但还是接受了。
我原本以为这会是我第一次独自在异地他乡一个人过生日。
但没想到的是,电影刚开场,身旁那个空座位突然来了人坐下。
我转过头,竟然是蒋延松。
他手中还抱着一大束香槟玫瑰。
我惊喜不已。
从此之后香槟玫瑰取代了洋桔梗成了我最喜欢的花束,经年未变。
6后来我才知道,飞机的确停运了,也没有直达的高铁。
他为了赶过来,做了22个小时的硬座火车,然后又租车亲自开了两个小时,才找到了我。
那一瞬间,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。
我想,我是彻底心甘情愿陷入了一个名为爱情的牢笼。
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,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“嫂子,蒋哥喝醉了,嘴里念叨着你的名字,你过来接他吧。”
如果是以往,我早就火急火燎去接他了。
可是如今,我只是说。
“醉了就让他在你家睡吧,实在不行你联系江书意。”
对面传来了酒瓶碎裂的声音。
我挂断了电话。
律师很是专业,很快就拟定好了离婚协议。
最近我在家里根本见不到蒋延松的面,只能去公司蹲守他。
他见我来了,一改往日的冷漠,反而看上去很是高兴。
蒋延松把我带进了他的办公室。
我还没来得及拿出离婚协议书和他商量,江书意就端着热咖啡进来了。
“漾姐,尝尝我泡的拿铁怎么样?”
我心里记挂着正事,不想和她过多纠缠,正准备起身去接。
没想到江书意突然一个踉跄,咖啡就朝着她身上泼去。
她泪眼婆娑看着蒋延松。
“延松哥,是我太笨了没拿稳,你别怪漾姐,和她没关系。”
又是这一套绿茶作派,我真是烦不胜烦。
咖啡将江书意的衬衫打湿了,我清楚的看到了她腰间的纹身刺青,YS。
而蒋延松的腰腹隐蔽处也有一个SY的刺青。
书意,延松,真是连名字都这么般配啊。
蒋延松也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聚集的地方,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想要开口解释什么。
但我却说出一句让他当场懊悔不已的真心话。
7“纹身秀恩爱,的确挺潮流的,连名字都这么配,天作之合。”
我并不关心蒋延松错愕、惊讶的目光,而是淡然自若从包里拿出了那份离婚协议书。
“看看,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。
我随时有时间去民政局。”
蒋延松目不转睛盯着我,像是要在我的脸上盯出个洞。
他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。
我知道今天是等不到一个结果了,索性直接坐电梯离开了。
没想到电梯门一打开,我竟然看到了一路从楼梯跑下来气喘吁吁的蒋延松。
他再也没了平日里的风度翩翩,整个人都很是焦急。
“唐漾,你误会了,你听我给你解释。”
“前段时间书意被困在电梯里幽闭恐惧症症又犯了,我的刺青是为了稳住她的病情才……”我冷嗤一声,打断了蒋延松的话。
“真的没必要。”
蒋延松愣了愣,一时没有反应过来。
“什么没必要?”
我好笑地开口。
“你真的没必要和我解释,我已经不关心了。”
蒋延松蹙了蹙眉头看着我。
“我和书意真的没什么,唐漾,我们这么多年夫妻,你难道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吗?”
真是可笑。
我的确对他有过信任,但他一次次亲手摧毁了这一切,如今却又反过来指责我不信任他。
蒋延松的助理直接跑过来找他了,大抵是工作上有很重要的事情。
趁着他没空拉我的时候,我径直招手坐上出租车就离开了。
8我去见了专业的离婚律师,却没想到会遇见一个老熟人。
“唐漾,好久不见。”
“好久不见。”
再次见到彭斯言,我还是有点尴尬的。
毕竟当时他和蒋延松曾经一起热烈追求过我,但我最终选择了蒋延松,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了他。
“有空吗?
请你喝杯咖啡。”
“好啊。”
我知道彭斯言应该是知道了我要离婚的事情,但他很有分寸感,并没有喋喋不休追问。
和他聊了聊,我才知道,这些年他一直都在世界各地环球旅行。
听他讲述旅行中那些有趣的见闻,我好像也感同身受到了那些快乐。
时间一分一秒流逝,等到咖啡店打烊了我还有点意犹未尽。
分别时,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。
“下次见。”
“下次见。”
我转身朝前走,身后有人叫住了我。
“唐漾。”
“你一直都是那么美,如果有人不懂得珍惜你,那一定是他没眼光。”
我没有回头,但不知不觉中已经红了眼眶。
结婚这几年,蒋延松已经很少夸我漂亮了。
取而代之的是黄脸婆、跟踪狂、煮饭婆这些词汇。
在他一次一次的打击之下,我好像也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如今的他。
突然听到久违的夸赞,我猛然惊觉原来我也曾是学校有名的校花。
这段看似铺满鲜花的婚姻,带给我的竟然是如履薄冰。
我有些后悔在他身上浪费了一年又一年的时间。
此时此刻,我心中有一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。
9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深夜了。
客厅里面仍然灯火通明。
我一进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就被蒋延松从身后抱住了。
他好似有些恐慌,一开口嗓音很是低沉喑哑。
“唐漾,你终于回来了。”
“我们好好谈谈好吗?
我和江书意真的没什么……”蒋延松解释的话突然停顿住了。
他闻到我身上,有檀木和雪茄混合的香气。
可是他从来都不用男士香水的。
他欲言又止,但最终还是开口问道。
“唐漾,你去哪了?
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怎么不接?”
我嘲讽地回应他。
“不想接不行吗?
你管这么宽干嘛?
有病就去治。”
蒋延松后退了几步,怔愣地看着我,眼眶通红。
曾几何时,他彻夜不归的时候,我十分担心他,就是这么问他的。
我不过是将他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,他怎么就一副哀默大过于心死的样子呢。
“唐漾,我……”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,打断了他。
听见那个专属声音的那一刻,我就知道是江书意。
电话中的女孩矫揉造作说自己又犯病了心口痛得不行,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了。
电话挂断,蒋延松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。
“唐漾,我一直没和你说,在国外的时候有次动乱江书意帮我挡过枪。
我不能放着她不管。”
“唐漾,你这么通情达理,一定能理解我的,对吗?”
我不想再和他纠缠,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。
他大概是觉得我不会再闹了,激动地抱了抱我,然后无比深情地对我说。
“唐漾,你在家等我,我很快回来我们就去马尔代夫旅游好吗?”
蒋延松着急忙慌地离开了。
他甚至嫌弃电梯太慢,直接从楼梯跑下去了。
10马尔代夫是我计划的蜜月旅行的地方。
可是那个时候蒋延松的事业上遇到了一个很大的关卡,他分身乏术,根本没有时间陪我去旅游。
他承诺过之后会补给我一个更为隆重的蜜月旅行,可惜随着他的事业版图扩张,他越来越忙,这个承诺便一直没有兑现。
婚后我想做一个贤妻良母,不想成为他的负担,便一直把这件事压在心底没有提过。
此时此刻,我才觉得自己真是可笑。
原来他不是不记得,只不过觉得不重要罢了。
我进卧室扔掉了那个我珍藏已久的礼物盒,收拾了一些必需品就毫不留念离开了这个我住了七年,悉心呵护的家里。
蒋延松大概是第二天回家才发现我已经离开了。
他很快就查到了我现在住的地方,但我一次也没有放他进门。
并且委托了律师起诉离婚。
果然,高傲如他,一次次吃闭门羹自然是会不耐烦的。
来过几次之后,他再也没有过来找过我,我也乐得清闲,专心做自己手头上的事情。
离开蒋延松之后,我好像又重新找回了感知幸福的能力。
我不再是谁的妻子,我的情绪不会再受别人的影响,我不再因为旁人患得患失。
没有经济压力,我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,再捡起那些尘封已久的基本功开始练习。
我人生的掌控权终于重回了自己手上。
其实我现在才想明白,在和蒋延松一起走过这风风雨雨的十年的这一路上,我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丢失了自我。
人生不是轨道而是旷野,我想我已经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了。
11彭斯言说自己又要重新启程了,临走前想约我见一面。
我答应了。
这次见面,我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。
之前用再贵再多的粉底液都掩饰不住的憔悴面容,如今只是画个淡妆就很有气色了。
我和彭斯言正相谈甚欢的时候,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道阴暗的视线牢牢盯着我。
我回神望去,居然看见了蒋延松和江书意。
这些日子,蒋延松的朋友圈倒很是热闹,其中不乏有和江书意去马尔代夫的甜蜜合拍。
我知道,他可能是想让我吃醋。
但我完全没有被影响,还是按部就班按着自己的安排过日子。
蒋延松握紧了拳头,双目赤红,大声指责我。
“原来如此,就是因为他你才要和我离婚是不是?
唐漾,你们联系上多久了?”
周围不乏有吃瓜看好戏的路人紧紧盯着我们几个人。
我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,只想赶紧结束这荒唐的闹剧。
“蒋延松,你有病就去治。
我问心无愧。”
江书意也在一旁说风凉话。
“漾姐,延松哥哥这么优秀,就为了这样一个男人,你就要闹着和他离婚,真是没眼光。”
“你就算出轨,也要找一个更加优质的对象吧。”
我还开口,蒋延松就转头对江书意吼道。
“你给我闭嘴。”
这大概是江书意生平第一次被蒋延松训斥。
她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,随即便开始流泪。
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,眼泪都是她的致胜法宝。
可是这一次,蒋延松没有理她,只是紧紧拉扯着我的手腕,生怕我离开。
“唐漾,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不对?
你说话啊。
只要你说,我就相信你。”
我的手腕被拽得生疼,尝试着挣脱,但他的力道大的惊人。
我厌烦地看着他。
“蒋延松,放手。
我的事早就已经和你无关了。”
彭斯言见状上前帮我解围,从蒋延松手里把我解救出来。
“蒋延松,我可以坦坦荡荡告诉你。
今天之前,唐漾和我的确是清清白白。
但今天之后,我要开始追求她了,她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女神。”
听了这话,蒋延松猛地揪起他的衣领,一拳揍到他的脸上。
“唐漾是我老婆。”
彭斯言也不是吃素的,自然开始反击。
两个人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厮打起来,毫不顾忌形象。
他们动静闹得太大,终于惊动了商场的安保人员将两人分开。
我看都没看蒋延松,径直走向彭斯言,帮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。
在看到这一幕之后,蒋延松像一只斗败的公鸡,眼里满是落寞。
江书意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打斗弄得措手不及,她收起眼泪,走到蒋延松身边本想小意安慰他。
没想到被他狠狠推搡到了地上。
晕染出一地的血迹。
后来救护车来了,蒋延松作为始作俑者一同被带走了。
离开前,他神色慌张地看着我。
“唐漾,我真的没出轨,你相信我……”我直接冷笑着不想回应。
12彭斯言诚挚地向我道歉。
我原谅了他,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。
“彭斯言,谢谢你喜欢了我这么多年,但我还是不会接受你的。”
彭斯言看上去有些失落。
“给个追求的机会都不行吗?”
我莞尔一笑。
“不行。”
誓言这种东西,无法判断是非对错。
我刚刚从一段泥沼里面挣脱出来闻到花香的气息,又怎么会想不通要再给自己套上一段枷锁呢。
或许彭斯言会不一样,可是真心瞬息万变,我不想再当一个不知道输赢的赌徒了。
13原本白天还万里无云的晴空,夜晚竟然开始电闪雷鸣下起了狂风暴雨。
我按例早起跑步健身,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一个昏死在地上的人。
是蒋延松,他竟然在门外淋了一夜的雨。
本着人道主义精神,我打了救护车的电话。
他的生死我不在乎。
但现在法律上我还和他是夫妻,我可不想后半辈子还和他扯上关系。
我自然不会亲自去照顾他,而是直接联系了他的助理跟着去医院照顾。
没想到我安稳日子还没过上两天,竟然又在家门口看见了他。
我刚晨跑回来,他挡住了门口等我。
他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,手臂输液的地方种起了一个大包,胡子拉碴分外狼狈。
蒋延松手里拿着两张薄薄的纸,我看了看,竟然是我的孕检单和流产手术单。
“漾漾,这是我们的孩子对吗?”
他这么聪明,应该已经联想到了之前一切的事情。
“是有这么样,你亲手杀死了他。”
蒋延松再也没忍住,姿态狼狈跪在地上泣不成声。
“漾漾,你原谅我好吗?
我发誓,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弥补你受到的所有的委屈。”
不必我亲口诉说,他就将曾经做过的那些让我伤心的事都一一回忆起来,然后用力扇自己的巴掌,痛哭流涕乞求我的原谅。
看着这一幕,我只觉得好笑。
我见过他爱我的样子,自然也知道他现在是真的悔恨不已想要乞求我的原谅。
可是那又如何呢?
我对他的爱,却变成了刺向我的利刃。
不爱,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。
“漾漾,我不会再多看其他任何女人一眼,你想我怎么向你赔罪我都答应好吗?”
“只要不离婚,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。”
我眼神聚焦在远处。
“蒋延松,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。
你已经很久都没有夸我漂亮了,但却能毫不吝啬夸赞江书意。”
男人慌张地不行就要解释。
“我……”但我却没有给他张口的机会。
“蒋延松,我给过你太多回头的机会了。
现在,我已经不爱你了。”
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后,蒋延松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。
也许是那天之后他想通了。
后来我如愿拿到了离婚证,开启了自己新的人生。
再次听见他的消息,竟然是在一则新闻上。
蒋延松开着跑车百米加速直接撞死了江书意,然后又开着车投江自尽了。
我早已不怎么使用的邮箱突然更新了一封邮件。
是蒋延松的遗书。
漾漾,如果有来世,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?
我直接删除了这封邮件,然后注销了这个账号。
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。
这辈子,下辈子,下下辈子,我都不想再遇见他。
在通过激烈的竞争之后,我终于成功入职了一家电视台,担任新闻记者一职。
虽然阔别这个行业已经七年了,但只要一坐在熟悉的机器面前,我就感觉浑身充满了活力。
什么爱情、婚姻,都是虚无的。
只有自己的爱好和事业是真实的